第八十七章 墙里众生,墙外洪流(叄) (第1/2页)
申正时的州府,一道凄厉又充满难以置信的哀嚎掀上房梁,回荡的尾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。伴着武二郎的长刀甫一抽出,迸射的血液随之横洒、飞染公廨漆红的梁柱,刀下魁梧的身影轰然栽倒。
“武,武……”公廨一隅,样貌五十有余、深绯官袍的州尹全无往日威严形象,他吓得从官帽椅滑落下来,身子瘫坐在地,手指不住地颤抖,参差暗黄的牙齿也在颤抖,“你说有要事密报商议,我带你来了,带你来了……可你为何杀他……你怎敢杀他!”面色颓然下去,默然片晌,重又激动起来,扬着面孔紧瞪武二郎,“他是从四品的蒙官啊,是蒙官啊!”
“原本也想杀你的。”武二郎漠然地看了州尹一眼,铮的一甩长刀,残余的血液便从刀身血槽陡然溅射出去,晕染似的,点在州尹两腿间的地砖。
州尹面色凝滞,赶忙闭嘴,将扬在半空的手指抽回。
“同知也死了,武某杀的,而你……”
武二郎收了长刀,入鞘声响的同刻,他往前缓步欺近,盯着州尹逐渐惊惶而畏惧的眼神,说道:“武某犹记得月余前着流民整修城墙,却是你下令每日米粥必须厚可立箸,浮则人头落地,倒有几分父母官的模样,良知尚在,武某自会留你性命。”
“上了岁数的人,总会想着去做些善事……”州尹顺口说道,又赶忙噤声。这武二郎的为人他相当清楚,说一不二,执拗而孤傲,说是留个性命,眼下便再不会暴起杀意,但难保自个的言语会犯了他什么忌讳,却是得不偿失了。
“放心,黄州尹,之后须得你出力。”武二郎看出州尹的心思,这时上前扶起后者,迎着那边几分疑惑的目光,冷峻地说道,“杀同知,是因为他勾结外敌,杀达鲁花赤,却因他与武某不睦,之后诸事恐从中作梗。”声音稍作停顿,看着州尹的目光凝重起来,复又一字一句地道,“定远与怀远两县的叛军明日卯时一刻攻打濠州,眼下濠州城内,敌军策应藏身于大大小小的绸缎行、茶叶行与各街巷房舍之间,拢共八百余人,武艺俱是不凡,须得着巡防兵众尽快诛锄。”
黄州尹正对外敌之言心生不解,忽然听到武二郎的后半句,髯发抖了抖,登时一个趔趄,彷佛浑身力气被抽空,若非武二郎扶着,他便又要瘫软下去。
“此事、此事可当真?”牙口颤得要先前更加厉害,目光抬起,迎着武二郎明亮而严厉的眼睛,黄州尹的心口倏地攫紧,目光又黯然落下,“是了,你素来不屑诳语,此事又怎会作假……那下辖的两县山明水秀,雨过宜耕,我们都让与他们了,就是不愿再徒增战事,可他们为何不满足,为何还要攻过来……”
“让与?”武二郎目光陡然一厉。
黄州尹默然片晌,好整以暇地整了整下摆,复又转过身去,撑住官帽椅的扶手缓缓坐定,背脊也便一点点佝偻下去,像是忽然流逝了许多的年岁,无论如何也难以呈现出往日威严而端正的坐姿。
“我很怕死。”他便如此低垂着目光,重述了一遍,“我很怕死……比寻常人更怕死去,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忽的抬头,目光却是越过武二郎,失去焦距的瞳孔落向公廨之外的天空。
“我是从四品的汉官啊,耗去三十多载的光阴,牺牲了妻儿方才爬到如今的位置……仕途就到这里了,上不去,也不愿再进一步,毕竟大都太远,看不清的……
但我也不想下去,大家都一样,他即便是蒙官,也不想因濠州境内出现叛乱被问责、被调离,能遮就遮吧,能让就让吧,都是这样想的,也是这样做的,反正江淮乱了,南方乱了,不去呈报,安丰路不知道,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不知道,大都更不会知道,至于反贼么,就那样,有粮吃有衣穿,时日一久,斗志也便消磨了,适时让与两县,彼此相安无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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