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3章 真这么搞? (第2/2页)
天知道当年,儒家上下得知太子储君身边,出了个儒家出生的太子家令、少傅时有多兴奋——有多少人奔走相告,宴饮而庆;
等晁错脱下马甲,露出‘法家出身’的真实身份,儒家上下又是怎样的失望、愤怒,同时却又不可奈何……
与后世绝大多数人所料想的一样:如今的儒家,还并非后来的‘儒教’;
作为一个学派,儒家并不具备墨家那样严密、紧凑的组织结构。
儒家内部的联络,或者说是往来、勾连,都是以学派内部的‘老大哥’鲁儒一脉,以及颜异这样的先贤后人作为纽带,再辅以其他人情往来绑定在一起的。
只是在经过叔孙通、贾谊两个失败案例,以及张苍、晁错两个叛徒之后,儒家内部越来越觉得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——汉兴已有五十年,黄老学日薄西山,墨家早已不见踪影,法家也显然上不得台面;
在这样的情况下——在如此天赐良机,儒家却连几个跻身庙堂的高官都培养不出来,还谈何‘重振荣光’?
于是,颜异才在这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察举入仕,打响了儒家向官场,尤其是朝堂中央发起冲锋的第一枪。
在儒家上下看来,颜异,几乎肩负着儒家未来数十年兴衰全部的希望!
颜异能混出个名堂出来,往后数十年,儒家子弟入仕,便算是‘朝中有人’,有了依靠;
儒家出个朝堂高官,儒家也能更容易的在民间,招收到高质量的生源,以培养出更多的精英,从而以颜异为中心,逐渐扩展出学派在朝堂权利中枢的势力版图。
还是那句话;
黄老日薄西山,法家有心无力!
如此天赐良机,能有这一次,已然是大幸!
若是错过了,且不说有没有下一次——便是有,届时儒家会是个什么样子,甚至这天地间、这华夏还有没有‘儒家’这一说,都还是未知。
这绝非危言耸听!
短短百十年前的战国之时,整个华夏文明思想界,基本都是被两个分庭抗礼的学派瓜分殆尽的!
——凡天下之学,非杨即墨!
这里的杨,指的是杨朱;
墨,自然是墨家。
彼时,全天下的文人、学士,每一百个人里,都能有四十八、九个杨朱门徒,以及同等数量的墨家子弟。
余下三二名额,才轮得到彼时还稚嫩无比的儒、法、农、名、黄老、阴阳、等诸子百家余下各家去争夺。
再看现在,不过百年光景,杨朱何在?
墨学何在?
答案是:提倡‘杨朱唯我,不以物累’之极端自私自利注意的杨朱学,在历史的长河中迅速泯灭,并被列为了整个华夏文明公认的‘禁学’。
有传闻,项羽当年火烧秦咸阳宫之后,萧相国在石渠阁的废墟中,整理出了一卷《杨朱》残卷;
据说这卷残卷,最终落到了太祖刘邦手中,并被刘邦暗地里奉为老刘家一脉单穿的帝王指南。
从刘邦,以及老刘家后来的历代皇帝的表现来看,这种说法还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。
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,那很显然:除了孝惠皇帝之外,每一位汉天子,都对那卷《杨朱》残卷颇有心得。
——包括太祖刘邦;
包括吕太后;
甚至包括那位血气方刚,能在七岁的年纪,喊出‘吾未壮,壮则为变’的前少帝刘恭,都未必不曾瞻仰到那卷《杨朱》残卷中,所提倡的极端利己主义。
单从老刘家的历代天子,至今都不曾有一人透露,甚至是不曾胆敢透露那卷残卷的存在,便不难发现华夏文明主流舆论,对杨朱学的感官如何。
——那就不是人该学的玩意儿!
——通篇说的都是畜生话!
与之相反,提倡极致利他主义的墨学,却也同样没能避免被时代淘汰的命运。
虽然没有像杨朱那般,彻彻底底断了传承,甚至还被列为潜规则下的‘禁学’,但距离失传,也相差无多了。
杨朱、墨家的兴衰,无疑带给了儒家很多思考。
而最终得出的结论当中,最直击要害的一项便是:学说这个东西,只要失去掌权者——尤其是帝王的支持,那他的衰败、消失,不过须臾之间!
杨朱利己,帝王担心‘杨朱即在,民风不存’,于是杨朱消亡;
墨家利他,帝王又担心墨家过于先进的思想,会动摇封建王权的统治根基,于是墨家也迅速消失在了天地间。
要想避免这样的后果,不步杨朱、墨,以及诸子百家中,绝大多数已经失传,或濒临失传的学说之后尘,儒家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思想,得到华夏最高掌权者:天子的支持。
但这,是一项极为艰巨的终极目标。
要想达成这个目标,朝堂上不说是‘举目皆儒’,也得保证儒家阵营能站稳脚跟,不至于被其他阵营排挤的生存不下去。
有了足够的数量堆积,并汇聚成足够分量的话语权,儒家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两次机会,达成儒家与华夏皇权的深度绑定——至少是深度依附。
这个行动的开端,便是颜异。
作为这一史诗级任务的第一枚棋子,颜异当然也明白:如今,汉室总体环境和儒家学说最大的矛盾点,就在于‘屁股’。
老刘家的屁股,从太祖刘邦那会儿开始,就始终放在底层黔首、自耕小农一方;
而儒家的屁股,从这个学说诞生的那一天开始,便坐在地主豪强、学阀富户一方。
听刘荣说起商人,或者说是广义上的富人,即非权却贵者,颜异本能的就感到一阵害臊。
但第二反应,颜异想的却是如何平衡老刘家,与儒家‘屁股不一致’这一致命矛盾和分歧,把二者绑上同一条战船。
——盐铁垄断?
——真这么搞?
颜异不认为刘荣能办成。
至少不应该通过这样的方式,去伤害那些‘躬耕之家’的利益。
但颜异聪明的点就在于:即便有了这个认知,颜异依旧能跳出思维局限,把注意力引向更开阔的视角。
抛开刘荣能不能办成、该不该办不说;
如果办成了,会是怎样?
什么人,会觉得这件事该办?
这件事,能为刘荣、为汉家带来怎样的裨益?
而颜异在其中,又能做些什么……